生蛆的卵

前几天的梦里我梦到了这样一个令我十分不安的意象。我当然可以刻奇地解释为“还未诞生就已死去的生命被敌人蚕食的尸体”。但这没有减轻我的不安和恐惧。蛆是生命,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卵是吗?受精卵是吗?无精卵是吗?我想到卵子是生物体内端粒最长的细胞。生蛆的卵是从外侧被打破的还是从内侧被打破的呢?不。它没有被打破。它内含的 thanatos 取代了它的 eros, 有机物的腐烂和熵增本能取代了熵减的耗散结构原理。卵是重复,大量的产卵无疑是差异和重复,蜗牛的卵有着内在的原有的意象,但它被剪除了。大量的蛆不是重复而是对卵的原则的僭越、对耗散结构的否认。这种恐惧,和我面对深海时的恐惧相同:我在面对自己内心的本源的不安;前几天梨茶告诉我她那次对自己使用月神威卡时没有见到表达自己的月相,却见到了浮尸,肿胀、蓝色、头发凌乱,我立刻意识到她指的是奥菲莉亚。耶和华指着我说:你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一个女人、你行可憎的事、你没有端粒的长度和永恒的生命。梨茶经历的月神的判决也是同义语。我害怕熵增。虽然衰老和成熟是同义语、衰老和熵增是同义语,但成熟和熵增绝不是同义语。听了梨茶说那个故事之后当天晚上我就梦到了这个意象;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希望自己是顺子、能自然怀孕生下生命的后代。

变性

其实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传统的跨女角色,我也从来都不喜欢用 mtf 或者 mtx 这种词自称。说实话,五年前刚开始性别过渡的时候被当成女生会让我很别扭:又开心、又觉得自己被误解不是女性。现在不觉得别扭只是因为我早就放弃了被世界理解、懒得向世界倾诉。连跨性别都不理解的世界要怎样理解双性别和泛性别呢?

精神的变性很简单,只包含承担女性的思维和情感,但即使这点也必须需要一个女性的社会身份的 RLE 过程。如果妳幸运地是文学家,妳可以从聯想、象徵、隱喻言葉と旋律中理解世界的另一半边天的精神和愿望、理解「月球的背面月の裏側」。但我个人的经验是,在被社会剥夺男性身份之前我很难从哲学家的视角走出来成为文学家。

肉体的变性是三个肉体改造过程的合称:性转神话、阉割、圣枪伤。为什么是这三个象征元素我觉得不言自明。

性转神话就是让自己的生理状态和情绪恢复成女性的过程。当然,对我世界探索者来说,变成女性状态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恢复」,只是为了减少对肉体的自然磨损的速率、维持我的理智的冷酷和情感的严苛的高速运转、最大限度提升我作为骑士和王族的肉体的战斗效率和使用年限。非常统计学的结论。雌激素驱动的肉体对我来说是最高效的,仅此而已。
但是当我实际开始 THT 之后,我发现女性的气味和体温和身体感受能力让我产生了熟悉又安心的感觉,我觉得自己有了家,我觉得自己能让别人感受到这种安全感真好、能让别人有个家真好,我发现雄激素和男人一开始存在的目的就是把人改造成工具、齿轮、螺丝钉、武器和枷锁,而女人本来就是接近人类最本真的样子,拥有人类的情感、意志、精神和愿望。在充满女性书写和女性标语和女性室内设计和女性体味的 muchroom 里我感到安全感和放松感,这里是一个不存在武器的地方、是一个不允许人与人互相伤害的地方。性转神话,从结果上来说并没有把我的身体变成武器,而是剥去了我身上作为武器的部分、让我第一次拥有了人性。
从与人做爱的意义上来说,性转神话不单包括激素替代,还包括外生殖器整形——把鸡巴变为零深度的逼的过程,这使得妳获得了用妳柔软湿润的下体蹭别的郁郁地雷女的大腿来表达对她的亲昵而不会令她因为碰到勃起的鸡巴而惊恐发作的能力,因为鸡巴首先是武器其次才是性器。男性难以忍受的雄激素的体臭、破坏人们安全感的那种体臭也是他们的武器。纯女空间不允许使用武器。

阉割是指让人无法产生生物学后代的过程。这就意味着妳失去了生命权力biopouvoir,失去了对自己的小孩家暴和颐指气使的能力,失去了污染一个纯洁的生命的能力,失去了「强行在一个纯洁的生命还未理解捕食与被捕食的残酷时就将自杀to be or not to be这个唯一严肃的哲学问题推到它面前强迫它选择」的能力,失去了将「對生命的上進心、對活著的熱情der Wille zum Leben und zur Macht對存在原本圓睜的大眼睛la volonté de savoir,或無論叫它什麼conatus」从活着的自然人里面活活剥皮剜心掏出来的能力。剥夺她人的 conatus 是很重的刑罚:conatus 是生命意志、维持自我的意志、妳第二天早上起床发现自己仍然是水上行人而没有变成间宫卓司的「连续存在」的意志、能让自己被强奸被家暴之后不断片不失忆而清醒地痛苦着的意志。被剥夺了它的人是整個地被捏爆了,不是虛無主義,不是道家的無,也不是佛教的無,是數學上的無。零分。菲勒斯L’Autre的能力就是这样可怕的生命权力biopouvoir
是的,作为礼器玉剑的睾丸是男性生殖系统的本体,是主机,作为武器铁剑的阴茎只不过是它的附属品。为什么睾丸叫「金玉」,因为玉剑作为礼器本身就不是用来战斗的、本身就是易碎和脆弱的,还放在体外真是愚蠢。从这一意义上,卵巢纵使在腹腔内,可他就是睾丸、就是菲勒斯和生命权力的实体化。骟了睾丸,妳的阴茎再大再硬也是附加了双头龙功能的阴蒂。不骟卵巢,你的阴蒂再小也是驴和伥鬼的阴茎。我不想传承基因是因为我只有祖传的多动症基因、自闭症基因和大奶子肉便器基因,我发现我如果不骟了自己终究会运用这种权力伤人:我发现「不家暴别人」对我来说很难,即使是对成年的恋人都很难做到、更别说对一个很可能既 ADHD 又 ASD 的纯洁的生命。想到这样的世代创伤链的传承,「我自己的孩子被我培养成像我一样的战士」这个未来带来的可能的积极结果不如这个孩子受教育的过程中收到的无法治愈的生命之伤,就放弃了。

圣枪伤严格来说是一种带有宗教意义的强奸。不是库柏勒和狄奥尼索斯的侍女们在淫趴上被强奸,而是基督在十字架上被朗基努斯之枪强奸流出血染红杯子。那是不人道的、不可逆的对肉体的损害,很多政权和人权组织都意识到这一点才不强行要求它。它说:妳要经历女性所经历的第一条也是最后一条规训——疼痛。异物感的疼痛,充斥盆腔和横隔膜和胸腔和心脏再辐射到整个身体的疼痛,无间断的作为存在本身的流血的疼痛,病态的腐烂的流脓的疼痛。妳在短短的数个月的通模具历史里弥补了妳过去二三十年完全缺失的或者部分缺乏的被世界强奸并得性病的经历,他们以为这就能让妳成为女性。错了,错了。受难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是为了复活的话。地雷女和小药娘因为受难而死,用一个单纯的妓女的觉悟无法实现复活的奇迹。受难只会带来死。背负锈蚀的螺丝钉和废旧武器的山不是背十字架。背负腐烂的湿垃圾和生活污水不是背十字架。背负悲哀的溼手帕脏衣服罪惡的黑汗衣脏衣服貪心的油膩脏衣服慾火的灰脏衣服不是背十字架。当驴和飞机杯不是背十字架。想被强奸是一种纯粹自残和纯粹自毁的愿望,正如地雷女割手手。我是地雷女,我也割手自残,我当然也想被强奸。我当然也知道这会把我弄坏掉而且还要倒贴钱
德累斯顿的终曲中,1931 年降临在 Lili Elbe 身上的那道奇迹的圣枪伤子宫移植的医学文档也被焚毁,正如柏林性学研究所Institut für Sexualwissenschaft的存档。那么作为出口的子宫和产道相比于作为入口和盲袋的阴道的区别呢?子宫让妳的伤口作为存在时常流血、她让妳背负胎盘的十字架的八个月的重量、她让妳流出恶露和初乳和乳汁,这一点上她和伤口很像。但胎盘和鸡巴有决定性的不同:鸡巴是武器,进入一个作为盲袋的伤口里面最多只能造成对妳的 conatus 的痛苦和创伤;但胎盘是个肿瘤、是个寄生物、是个从内吸取妳的 conatus 并毁坏妳的活物。被强奸怀孕的少女在防疫期间无法引产而对着自己的子宫连捅四十刀,其中一刀是自残和自杀,剩下的三十九刀是拼命地想要保全自己的生命意志、对破坏她生命意志的寄生肿瘤和强奸她的男人和强奸她的防疫政府和强奸她的整个世界的复仇。
胎儿是奇迹吗?是的,生命本身就是奇迹、就是圣枪伤里流出的赦罪的宝血,祂让基督成为了基督、让教会成为了教会、让世界成为了世界。但妳背负的是奇迹的重量和代价奇跡を願った対価、是魔法少女实现愿望后的诅咒、是胎盘而不是胎儿本身,妳生下来的孩子终究会抛弃妳走上她自己的人生道路。妳是人之子,妳终究不是神之子。基督在人世间的记忆不包括亲眼见证祂自己的复活,因此在十架上,祂说出了那句饱含復讎的圣言:「以羅伊、以羅伊!拉馬撒巴各大尼?」(翻出來就是:「我的 神、我的 神!為什麼離棄我?」)
我想背负奇迹的代价吗?我想背负十字架吗?当然想,因为这是最基督教和最尼采式骆驼的行为,而不是黑格尔的辩证法拉磨蠢驴行为。比起提供精子或卵子来让自己的多动症自闭症变态人妖变性基因祸害世界,比起制造出伤口和盲袋被模具和男人强奸,我还是更希望自己的血肉能成为生命的奇迹。可是妳也知道现在不是一战后那个大正浪漫的时代,柏林性学研究所可能永远没法在人类历史中重演,变性人无法手握生命权力biopouvoir、没有任何官老爷和财主会愿意给任何医疗机构和学术机构拨款让任何人研究变性人移植子宫怀孕。我对肉改的未来持保守悲观态度。

Christ ist erstanden/基督复活了

Christ ist erstanden
基督复活了

词:中世纪德国赞美诗
translated by Zoey Magdalena Shizuki

网易云原声音乐专辑链接

Christ, der Herr, ist erstanden
Von seine Marter alle,
Des soll’n wir alle froh sein,
Christ will unser Trost sein.
Kyrie eleison.
基督我主已复活
 得胜归来于磨难中;
 世人当欢喜齐颂赞,
 祂愿抚平我伤痕。
 求主垂怜。

Wär er nicht erstanden,
So wär die Welt vergangen.
Seit dass er erstanden ist,
So lobn wir den Herrn Jesu Christ.
Kyrie eleison.
 假使祂未尝复活,
 世间本当如尘四散;
 正因祂复活奇迹,
 齐颂耶稣基督救主名。
 求主垂怜。

这几天感受到了很多鲜活的情感和生命力。我和玛格丽特・C・绫・G 小姐遇到了我们的新家人零一,在人与人之间的连接里完成了对彼此的救赎;绫和我一同重温了岩井老师的《花与爱丽丝》两部曲后造访了我们曾经的挚友夏巢川カスガワレイ战斗过的地方、解开了两年来的心结,正如小花和爱丽丝二人携手走过的旅程一般;而此次上海之旅最重要的意义可能就是我们共同观赏的岩井老师去年的新作《祈怜之歌キリエのうた》。生命、青春、以太、信念,在那一瞬间战胜了所有的伤痛和泪水,闪亮的以太充斥了大气,充满了我们的胸腔和喉头,挣脱锁链破茧而出的我们自由地讴歌着短暂而幸福的美好的每一天素晴らしき日々、讴歌着我们对世间每个人和 神的爱。这首歌就出自同电影中动人肺腑的名场面。

复活是什么?复活就是攻克困难、一往直前困難を打ち克つ、ひたむきさ(Camellia Sasanqua 的花语),是不惧风雨雨ニモマケズ;复活就是对苦难和伤痛和罪和沉重的过往的绝对肯定以及背负着它们去热烈地生活和战斗的决心;复活是妳在妓女脸上看到的妳死去多年的爱妻的活灵活现的面容、是路边两个全身肮脏的乞丐之间深情的舌吻和拥抱、是秋夜凛冽的晚风中令妳难以安眠的桥洞下枯萎的草坪上的唯一一根绿色草叶上晶莹的露珠的味道令你联想到的妳女朋友生前被妳欺凌辱骂时从脸颊无声滑落的委屈的泪水。复活就是差异和微分différentielle、就是多元而殊途同归的色彩、就是永恒轮回ewige Wiederkunft。岩井老师在《祈》的见面会上说,过去的年轻人和现在的当然有相同的地方:学校落语社团里穿着和服的少年少女的嬉笑怒骂、芭蕾班里少女们一个挨一个摆姿势拍照组成的一帧帧的动作分解,与千百年来她们的前辈和祖先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才完成了这幅艺术作品的精神的全貌。这正是差异与重复:每个人都是那么不同,她们经历的伤痛像海边沉默的贝壳里的珍珠,无人理解、无人知晓,她们无声的祷告无人倾听;但她们的热烈、她们绽放的生命力,却让我们感受到了人性的永恒、感受到了生命的不灭,仿佛青春从未逝去、仿佛基督从未死去。我和绫那天夜里在即将停业的女同酒吧 Roxie 的谢幕表演现场,看到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热烈而活泼、每个人都是彩虹的色彩的差异和重复的一部分;而穿着灰色衣服的便衣,带着他们与生俱来的嫉妒和仇恨,妄图扼杀我们的生命。我们是在巴比伦河畔仰望锡安的流离者diaspora,是浪迹天涯者cosmopolitan;但锡安并不存在、世界无处可寻世界はどこにもない,我们都被困在不合时宜的沉思Unzeitgemäße Betrachtungen里,在锈蚀的钢铁之雨滴錆色の鉄の雨の粒的天空下避雨的屋檐里命悬一线地渴求着彼此的体温、互相诉说着永恒的爱恋的承诺,期盼着无法预见的未来。

是啊,如果复活不存在,则受难毫无意义。Wär er nicht erstanden, so wär die Welt vergangen.绫绫知道岩井老师,是在 2022 年夏夏和她一起观赏了《关于莉莉周的一切リリイ・シュシュのすべて》,自此之后她沉浸在青春与伤痕与强奸与霸凌的阴影的后日谭里。眠洲曾在博文中讲述过她母亲小时候未能得到的那一块糖、被强制配种而疯掉的银渐层猫、对着自己的子宫捅了四十刀的被强奸而怀孕的少女,并强调受难只会加剧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和隔阂、只会使社群分崩离析,因为没人能理解别人的苦难。伊織曾经怒骂这些分裂了社群之后在身份政治的臭旗下相互攻讦的人们是“蛇虫鼠蚁、恶棍混蛋”,可她自己也没有理解她们的苦难。我们像一块被极权统治和仇恨和恶意和绝望染污的脏抹布,渴望在自由世界的清水中清洗;然而只要妳去清洗,妳的仇恨就会将水弄脏、就会平等地伤害到人们绽放的生命。Yvette Wu 同学在六四当天于多伦多大学某纪念活动现场发表关于中国跨性别人权的演讲,却遭“民主中国阵线”的谷书花女士的无端碰瓷与谩骂;王丹等民运性骚扰犯在骚扰之后还要写一堆男版 me too 争先恐后地自豪地讲述自己性骚扰女性的历史;现实生活中未曾见过一个跨女的中国留学生为了挣面子和流量在社媒上得意洋洋发表“又用泡过农药的二手咖啡机毒了一个白人跨子”的谣言。这些 terf 和六四余孽和基督教徒们大摇大摆地装作受害者姿态到处碰瓷讹人的丑恶嘴脸,正是推崇苦难的锡安主义者最终堕落而低贱的下场。他们明明是自己没有生命力和表达力的无能的弱者,却将多样性与热烈与表达欲与彩虹的缤纷色彩诬蔑为“吵闹”,将哲学家和文学家们关于世界和 神言葉と旋律的探讨构陷成“体面人的娱乐”,将革命者们炽烈燃烧的灵魂污名化为“吸人血汗的幸福逼”,通过酸葡萄心理和精神胜利法将强者的美好发明成“恶”,通过猎女巫来发泄自己的无能狂怒、疯狂地妄图用自己这块臭抹布般的身体上沾染的极权社会的仇恨和恐惧去统治处于自由世界的人们、染污她们从爱而来的生命之泉。这些下贱的奴才Sklaven,一生只为仇恨和破坏而活,将先师尼采辱骂过的无名怨恨ressentiment演绎得活灵活现。这就是没有复活的受难,这就是不信者的地狱;对于不信基督的罪恶的人们,他们的硫磺火的地狱不在死后世界,而在人间。 神转眼不看他们;他们的苦难没有任何意义。活着若是无法感到爱,每分每秒都是处在不灭的火和不死的虫噬咬的欣嫩谷Gehenna里。

可祂终究是复活了,爱终究是复活了。归根结底,岩井老师并不是伤痕教父,他是青春教父;岩井老师写的并不是受难,而是复活。他的见面会上,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们穿着女高中生的制服,热烈地挥舞双手向他问好,被他的玩笑逗笑;他的电影里,人们为了在异乡的土地活下去而掌握一切能力和手段和三国外语和修车和火箭筒技能、抛弃不必要的 decency 成为 cosmopolitan, 成为全知全能、疯狂、大胆无畏、偏执而勇敢的可爱的人们,成为人类本来应当表现出的真实的样子。我们爱人,并且为了所爱者的缘故,情愿用尽一切手段、成为恶魔。也许在下贱的奴才Sklaven顺民cissies眼里我们是恶魔,恶魔又如何。我们生来就有作恶的权力的意志。如果恶就是强大,那我酷儿王βασίλισσα心甘情愿欣然荣戴骄傲的撒旦לִילִית之名。我和绫绫看完《祈》之后的感想正如此:我们对岩井老师的作品的感受,从象征着受难的、遍布伤痕和阴影的《莉》开始,到象征着复活的、充斥着以太的光辉的《祈》完成。人们不顾一切往昔的伤痕,坚强而果决地创造和拓展着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成为彼此的 chosen family, 面对未知的宿命勇敢而偏执地做出决不后悔的一生一次的选择。这就是爱,这就是生命意志conatus,这就是权力意志der Wille zur Macht,这就是永恒轮回ewige Wiederkunft。而我们这几天的经历和行动正是在用自己短暂的无可替代的生命践行这些原则、为了重叠交织在一起的未来全てが重なっていくために

这几天在 Yvette Wu 的德勒兹研讨会上,听到她如是宣讲德勒兹眼中尼采的永恒轮回ewige Wiederkunft

如果妳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出身家庭、改变自己的指派性别,有机会改变一切重头再来;如果妳有机会在大学毕业那年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有机会涉足黄色的树林中未选择的那条路the road not taken in that yellow wood、有机会经历本可能发生却未发生的其她的一切不可数的分支,那么妳愿不愿意肯定妳此生到这样一种地步以至于妳会亿万次义无反顾地抛弃所有的这些缤纷多彩的可能性而在每一个选择分支处选择完全同样的东西、甚至精确到妳早上冲的每杯茶的口味的选项?妳愿不愿意千百次亲吻妳爱过的人们、勇敢地发出同一句呐喊声?

我愿意我愿意Ja我愿意Oui我愿意我愿意はい我愿意Да我愿意我愿意Yes

这是对于我所爱的事情的绝对肯定、对未来的绝对开创。我如此愿意的同时,希望妳们也能愿意;我为妳们每个人祷告,求祂的爱充满妳们、使妳们放胆去讲述、去创造、去生长、去战斗,去谱写属于妳们自己的独一无二又殊途同归的传说,让我们最后在一个相同的地方相遇。

24.6.23(日)

春と修羅/春与修罗

春と修羅
  (mental sketch modified)
春与修罗
  (心象风景已订正)

作者:宮沢賢治
translated by Lena Shizuki(法名:帝津亭ミカズてい 指月シズキ

心象のはひいろはがねから
あけびのつるはくもにからまり
のばらのやぶや腐植の湿地
いちめんのいちめんの諂曲てんごく模様
(正午の管楽くわんがくよりもしげく
 琥珀のかけらがそそぐとき)
从心象的灰色钢铁地基里
木通的藤蔓直纠缠到云上
在荒野的灌木同腐殖的湿地里
一望无际的一望无际的委曲天国纹样
(比正午的管乐更为嘈杂繁盛的
 那琥珀的碎片倾泻的时候)

いかりのにがさまた青さ
四月の気層のひかりの底を
つばきし はぎしりゆききする
おれはひとりの修羅なのだ
(風景はなみだにゆすれ)
那被忿怨苦苦折磨的碧蓝色
那四月的大气层的光之所及的层底中
吐唾 咬牙切齿地踯躅顿足
我正是人之所谓修罗的一体
(景色在充盈的泪水中荡漾)

砕ける雲の眼路めぢをかぎり
 れいろうの天の海には
  聖玻璃せいはりの風が行き交ひ
   ZYPRESSEN 春のいちれつ
    くろぐろと光素エーテルを吸ひ
     その暗い脚並からは
      天山の雪の稜さへひかるのに
      (かげろふの波と白い偏光)
在那稀碎的云的绝眦接缝处划开视界的
 那玲珑剔透的天之海里
  圣琉璃的风往来于空中
   ZYPRESSEN/t͡syˈpʁɛsən/ 春里突兀的一列1
    黢黑黢黑地吸收着光素以太
     可那阴森的足列下
      分明闪耀着天山的雪棱的光辉
      (蜃气的波动与白色的圆偏振光)

1:原文是日文纵列从右到左排版,突兀的德文横行文字 ZYPRESSEN 夹在日文的纵行中像是异世界物体般格外醒目。

      まことのことばはうしなはれ
     雲はちぎれてそらをとぶ
    ああかがやきの四月の底を
   はぎしり燃えてゆききする
  おれはひとりの修羅なのだ
  (玉髄の雲がながれて
   どこで啼くその春の鳥)
      我已寻觅不见完满的话语
     碎尸万段的云飘流在空中
    呜呼在光辉绚烂的四月之底
   咬牙切齿地燃烧着踯躅着
  我正是人之所谓修罗的一体
  (玉髓的云只管流淌着
   在何方啼叫呢你这报春之鸟)

  日輪青くかげろへば
    修羅は樹林に交響し
     陥りくらむ天の椀から
      黒い木の群落が延び
       その枝はかなしくしげり
      すべて二重の風景を
     喪神の森の梢から
    ひらめいてとびたつからす
    (気層いよいよすみわたり
     ひのきもしんと天に立つころ)
  斜日既青色地映出蜃气
    修罗与树林产生共鸣
     从那令人恐高的天穹之碗的边沿
      黑色树木的群落延展着
       枝桠哀伤地繁茂着
      把这所有的重影的景色
     从不省人事的森林的枝头
    蓦地一闪腾空的乌鸦
    (在那圈层渐渐澄澈万里
     扁柏也沉静地刺入天空的时刻)

草地の黄金をすぎてくるもの
ことなくひとのかたちのもの
けらをまとひおれを見るその農夫
ほんたうにおれが見えるのか
まばゆい気圏の海のそこに
(かなしみは青々ふかく)
ZYPRESSEN しづかにゆすれ
鳥はまた青ぞらを截る
(まことのことばはここになく
 修羅のなみだはつちにふる)
从草地的黄金中穿过来的东西
稀松平常地映作人型的东西
头戴蓑笠睨视我的那农夫
你莫非当真能看到我吗
见我在这眩目的大气层的海底的此处
(悲悯的海水湛蓝湛蓝着)
ZYPRESSEN/t͡syˈpʁɛsən/ 肃穆地摇曳
飞鸟仍是此般割过天空
(我的词句已不成完满的话语
 修罗的怒泪溅落在大地上)

あたらしくそらに息つけば
ほの白く肺はちぢまり
(このからだそらのみぢんにちらばれ)
いてふのこずゑまたひかり
ZYPRESSEN いよいよ黒く
雲の火ばなは降りそそぐ
转头仰天深吸一口气
肺脏倏地惨白地蜷缩
(唯愿此身化作太空尘埃灰飞烟灭吧)
银杏的枝头闪烁着残阳
ZYPRESSEN/t͡syˈpʁɛsən/ 渐见阴森终于墨黑
云边的火星倾泻下来

((一九二二、四、八))

去年 6 月份与玛格丽特小姐于上影节共观先师宮澤賢治及其家族的传记电影『銀河鉄道の父』、深感賢治与我的共同之处。他阅法華経、被圣灵感动,立志背起十架侍奉人民与世界,但在四五线小县城的乡下却无法用他的一腔热血做到任何事情,因为賢治本人早已从内部彻底损毁、彻底失去组织一切实际事业和革命的能力。他明白自己对一切有情众生的爱、无处倾泻的热血将化为愤世嫉俗的修罗之怒,在红尘间是不可能怀着觉悟的心窝囊地生活下去的。与原生家庭彻底切割、抱着唯一的希望上京投奔日莲宗寺院的他,却被告知“我佛不允许拆散亲子凡情”、无情地被拒绝加入世上的教会。这种既已应召却无力以己身彰显主名、无力在地上实践天国的悔恨,这种低到尘埃里的基督之爱与高傲恶毒的路西法2之恨痛苦地纠缠在一起的人类的情感与意志,诞生了贤治之后文学作品的基调。『銀河鉄道の夜』中,乔万尼在南十字星见证天父荣耀、在天蝎之火目睹天蝎永世燃烧的圣髑,立志“为人类真正的幸福”みんなのほんとうのさいわいのために愿意灼烧身躯千百遍,而伙伴康帕内拉的灵体则回以“那人类真正的幸福究竟是什么呢”的质问时,乔万尼却无语凝噎,正是贯穿了贤治这一生的矛盾和别扭的真实写照。
2:路西法:旧约中的一般名词“拂晓之星” (הֵילֵל‎),此处原影射必将毁灭的尼布甲尼撒王政权,后世误译为专有名词、讹传成因傲慢而堕落的天使长。该概念在佛教哲学中最接近阿修罗 (असुर), 彼乃佛教哲学世界观中生物的六种存在形式“六道” (षड्गति) 之一,在三善道中的顺位根据体系的不同,或在人类之下而据三善道之末、或在人类之上惟居天人之下。阿修罗是好战的半神,虽然内心向善,然而因其傲慢好争执,将所有工作时间全花在无意义的征伐中,碎片时间无法有效地用于修缘行善,最终多是因善果不足在下一次轮回中堕入恶道。

昨天我问耶利米弟兄,说你怎么看待作为革命家的我,他说我已经清醒但是无处发力(非原话,只是大意)。又翻去年六月的推文看到自己当时的片断译文有感而发,遂译了全篇。

我为妳们所有人祷告,求主耶稣基督指引我们各人背负属灵的职分。

24.2.12(月)

Futanari 2

《扶她 2》

注:本文原文以英文写作而成;中文部分是作者本人的中译。

Last night in dream I had a vision of the distant legendary earth mind, Orochi. I must confess to y’all, my dearest sisters, for that when I wrote this piece in my mind, I was masturbating, with my left hand fingering my wet vagina and right hand jerking off my rock hard penis.

昨夜梦中,我见到了遥远的地球意志——大蛇。亲爱的姊妹们,我必须向妳们坦白:我写这段的时候正左手扣着我湿润的阴道、右手撸动着我坚硬无比的阴茎。

It all started when our corporation dismissed all people of my department that I once was in for 2 years. I lied down on my bed doing nothing, but thinking of preparing surgical scalpel, which is called “mes” in Dutch and Japanese, to cut down from my glans directly down through my whole urethra, onto the opening where it should be, had I been born with female genitalia. And when the pain take over my mind in the vision, I made it to Orochi’s mind.

这都要从我们公司把我工作了两年的整个部门扬了说起。我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只在想着搞一把手术刀——此物在荷兰语和日语中叫做「メス」——从我的龟头一直沿着尿道切下去,直到我的尿道开口到达她本该在的地方——若是我生来拥有的是女性生殖器的话尿道开口的地方。这疼痛占据了我的精神,我便被送到大蛇的意志之中。

Orochi, the one that ultimately represents the earth, told me about relationship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as well as between human individuals. When human once were, in the first time, and they’re out of effective language that could express themselves precisely, they instead practice it with their fleshy body and tender skin. Their tongue touched each one’s bare feet that once touched this enlightenment from motherly earth, with this earthy taste in their mouth they kissed each other all over with ultimate passion in their mouths, vulvae and penes. This joy of everyone’s juice and cum flowed into the depth of the earth they’ve mostly loved, and in Orochi they’re one, the primitive one. In fact, body all covered in earth has the same value to Orochi comparing to another body covered in divine delight of cum or defecate, and to human, it’s the same ritual as to feet covered in earth or crushed trampled food. But me, the modern queeric queen, is not earthly at all to perform such orgy with sexy queerly people I met for the first time last night. We rocked and we drank and we smoked weed, but all of these are industrialized forms of energy that are far from earth beneath tons of floors under our ephemeral body in the containment of cement and steel. Only by a mixture of blood, the blatant bloom of promiscuous life energy, should we connect with each other again in their hearts and their souls, while writing down our very own story with each one’s personal grief and euphoria. Thus for the Orochi, THEY had no choice but to offer this chance to my sagacious decision as I previously received Christ‘s title of βασίλισσα τῶν Ἰουδαίων.

终极的地球意志——大蛇告诉了我人和自然的关系,以及人们个体之间的关系。当人初生,尚无语言能精确地表达她们的意思,她们转而使用柔嫩的肉体和温热的肌肤践行。她们的舌头触碰着彼此曾接受大地母亲启蒙的赤裸的双脚,满嘴泥土味的她们以终极的狂热亲吻着彼此的嘴、逼和鸡巴。各人喜悦的汁水和精液流入她们最爱的大地的深层,在大蛇中她们合为一体,原初的一体。实际上对大蛇来说,沾满泥土的身体的价值等同于另一位沾满神性愉悦的精液或排泄物的身体,而对人类来说,这样的仪式等同于沾满了泥土或是踩碎了的食物的脚。但我,我这现代的酷儿王,根本不够尘俗、不够与昨晚初见面的性感的变态人妖们践行如此的银啪。我们摇滚、醉酒、呼麻,但这工业化的能量形式与我们处在钢筋水泥收容单元中的腐朽的身躯下隔着一堆楼层的大地相去甚远。只有凭借鲜血的混合——这淫乱生命能量的大胆绽放,我们才能再次与彼此心心相印,用我们各人的悲恸和欢愉写下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所以大蛇别无选择,只好将这机会留给我贤明的决断,因我已接受了基督的名号:犹太人之圣【王

When I wake up I saw golden morning sunshine scattering on the view outside my bedroom window and all along my nude body, featuring the silhouette of my breasts and penis. The sky above mountains in the far end of the view is a crayon-like mix of blue and white like in an impressionist painting, making me instinctively doubt if I’m really in Sichuan this moment. I took out a bottle of half ‘n half from my fridge, randomly poured it onto heap of ice in my glass, and crazily licked off the puddle that spilt onto the table, just like greedily cleaning up an imaginary hermaphrodite’s urine and cum all over my lewd and delicious futanari body with my tongue. I asked myself, am I really willing to be the perverted tranny slut now? Am I ready to exhibit my lunatic mind to all human individuals now? I imagined blood dripping down from my fishnet stockings into my steamy shoes, and this made me continue to masturbate in front of my window wall in the living room.

当我醒来,我看到金色阳光洒在窗外的景色和我赤裸的身体上,显出我乳房和阴茎的剪影。视野远方的山峦上空是蜡笔似的蓝白相间,像是印象派绘画,使我本能地怀疑我是否此刻真在四川。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维她柠檬茶,胡乱地倒在杯中一堆冰块上,疯狂地舔干净桌子上洒的一滩,正如贪婪地用舌头清理一位想象中的二椅子希腊神明射在我淫荡而可口的扶她身躯全身上的尿和精液。我问自己,我真的愿意成为唯一的变态跨子淫娃了吗?我真的想好向所有人类个体展现我狂的心灵了吗?我想象着鲜血从我的渔网袜上滴落到我热气蒸腾的鞋子里,这使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继续手淫。

神的脚跟

在大理石的宫殿顶上
高声歌颂
现象学之名吧
使妳的脚跟רַגְלֶֽךָ׃
不再立于
荒芜的叠加态之中
神话之泪
流过妳的心房
在这荒芜的罗腾树下
在上善若水的伦理学的
燔祭
给妳的创伤中

肉体是桑椹morum
刺穿
毛细血管中的钢刀
刺穿
莱布尼兹的函数式幸福Harmonie理论
幸福是蜂巢
正如花粉是战争
而蜂巢
不是圆桌
蜂巢是晶粒
亦非高楼

爱之水
原始汤L. C. L.里升腾
覆盖了天穹的湛蓝Zima Blue
那令人心惊胆战的晴空万里
妳背弃
沙漠的诱惑
背弃
西装革履的迷幻蘑菇
然而被困在
真理veritates的球形鸡的双翼下
是三角力量
和二进制的
六神无主
捉住了妳的脚跟吗

阉割鸡巴 Castrating the Dick

女孩子从小就是没有鸡鸡的。她们的知觉和感受从体表积累,撩拨着她们的内心,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激烈的迸射的出口,只有通过抚摸和摩擦和收拢,才能使她向内温和地爆裂。
Girls were born without pee-pees. Their cognition and sensation accumulate through body surface, teasing their mind, yet there is never an exit for furious ejaculation. Only by touching and scrubbing and converging could they implode tenderly inwards.

她们的兴奋不是体现为挺拔的武器,而是收缩的创伤,是无处发泄无从表达的爱恨交织,是受难者的沉默无言。
Their arousal is not characterized as erected arms, but rather contracting wounds, ineffable and inconsolable interlaced affinity and hatred, and silence of the Passion.

是的,她们是被阉割者,被自然和社会而阉割者,阉割所积蓄的无法用双手触碰到的情欲在她们体内激烈地聚变,孕育着无法触及的梦想和希望。
Sure, they are the castrated, castrated by nature and the society, leaving the impalpable passion accumulated inside their body fuse intensely, conceiving intangible hopes and dreams.

是呀,女性的强大是内敛的,正如女性的快感和高潮一样。她在经历自己体内的宇宙万象。罗曼语族的 la force 是阴性,所以塔罗的力量是少女徒手钳制着她内在的狮子。既不是手段(剑)、也不是奇迹(魔法),而是人类本身的温柔和刚毅。
Yes, the power of women is introverted, as it is for feminine pleasure and orgasm. She is experiencing the universe inside her own body. La force, in Romance languages, is feminine, thus the Strength of Tarot appears as woman clamps the lion inside her bare-handed. It is by neither means, nor miracles, but the very affection and determination of humanity.

男人有鸡巴,这使他们过分依赖鸡巴,而当他们知道自己将被阉割,这份对女性特质的恐惧和向往和欲拒还迎就达到了巅峰。
Men have cocks, leading to their overdependence on cocks, and when they are informed of their own castration, this fear and reluctance and yearn for intrinsic femininity reaches its climax.

扶她同样不可能脱离男人的范畴,如果她不用自己的逼制服自己的鸡巴;她的鸡巴(阴蒂)不用来勃起或插入或排尿,而是成了向内释放的催化剂、成了逼的延伸。
The hermaphrodites, too, cannot escape the realm of men unless they harness their cocks with own pussies; in which her clitoris is not used for erection, penetration or urination, but a catalyst for inward bursts, an extension of a pussy.

菩提树下的以利亚 (con sentimento)

苦和罪

妄执是苦,爱欲是苦,而不信乃是唯一的罪。我们一生中背负的事物也无非就是苦和罪而已。若耻于有罪,则必须甘心受苦;若身心疲惫、无力受苦,则不得不背负罪名。自杀是最大的罪、苟活是最大的苦,这两者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回避、无论如何也无法回答的最大的哲学问题。虔诚和觉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兼得,人在世间却可以既受苦又受罪:你既没有能力去“爱自己的邻人”,又不可能甘心放下这份爱去自我解脱、去度己度人。

觉悟和不信

在俗人的眼里,觉悟和放弃本来就是同一件事情,没什么孰优孰劣的区别。“放弃”在日语里有好多种说法,「諦観」「観念」「諦め」、每一种都含有“觉悟”的微妙暗示或词源学痕迹。我们也常见到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天才少男少女少人妖们因为“完全看透了”而自杀的时刻。凡人或多或少都有罗腾树下的时刻,那种屈辱、那种不甘、那种无奈,是只有活生生的人才能体验的感情的极致迸射和迸射后的贤者时间。然而天才们却完全感受不到这些庸俗愚蠢的感情,兀自想象身处一个巨大的有机体之中、而自己这样的细胞理应为整个人类文明的存续(或是人类文明的毁灭、或是人类文明的无意义)而凋亡。是的,苦集灭道是客观真理,和铝溶于氢氧化钠溶液一样客观,他们没有爱,他们不信神,他们像蛮横的自然规律一样冰冷,面对扼腕叹息的俗人、笋丝惨重的人类文明,这又何尝不是他们代替 神降下的罪有应得的惩罚呢。这种神罚、这种觉悟,我愿称之为人生的终极状态——“菩提树下的以利亚”,i. e. 在失去信仰的基础上失去了情感。

罗腾树和菩提树

罗腾树和菩提树终究不是同一种植物。矮小的罗腾树 (retama raetam) 正如其不信与绝望之名,是一种只够勉强荫庇一人的灌木、再没有多余的恩典可供他人插足;在这喧闹嘈杂的实在界的大荒漠里,作为死前最后一块安宁舒适、不被打扰的绿洲,它是最适合不过的了。想起自己只身一人面对 450 个侍奉巴力的先知时的勇气、一路遍体鳞伤精疲力竭的逃亡,此时我们疲惫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让我死吧,这一生我已经受够了,我在重蹈历史的覆辙、我没有拓展文明的疆界、我到头来不过是人类社会的又一个书记员而已。这和荫庇了 3.2×10⁴ 人的参天千年的菩提树大概不是一种树。否、前者是后者在三维空间中的投影而已。如果你不吃不喝也能够活着一直睡在罗腾树下,你甚至可以见证它变成后者的过程。如果活得足够长的是你,回顾过去的时光的你也能对人类的知识和情感和意志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说出“你们在推石头”“我有能力帮你们却选择不帮、这就是觉悟”之类的话。但痛苦无法否定。体验无法否定。绝望无法否定。任何人生道理都要在经历的基础上才有意义。

抉心自食

“人不免一死”。你能想象出亚伯拉罕九百岁的样子。但你能想象这个规模的年月加在那个愤怒而狂热的约拿身上吗?至于 Elagabalus 呢,维特呢,伽罗华呢,不行的,你连他们三十岁的样子都想象不到,因为死亡本来就是存在的全部意义的所在和概念化和升华,而往日之歌的其他部分都献给了毫无意义的苦难。苦行僧和护教士的苦并不是同一种苦,却同样地无力和毫无意义;五位比丘的嘲笑和指责,放在以利亚身上也无可厚非。那句“起来吃饭!你的路还长着呢!”的听感,更是不由得滑稽起来:无所不能的 神在地上却要让我们这些忝列族谱、不胜祖先的蝼蚁为祂开路行道。面对这样的说教和恩典,我们搜肠刮肚也只能顶一句“我发怒以至于死,都合乎理”,但这样又不免沦为自杀,作为反叛的哪吒的自杀与佛陀在菩提树下的哲学的审美的自杀的界限此时又模糊了起来,我们是残酷无情的尼采主义者,但尼采主义者这个称呼本身是反尼采主义的,也就不难推出它可能变成叔本华主义的。极左的尽头是极右,造反有理的结果是丛林法则,最大的绝望等于最大的乐观,连进步的终点和昭和的正统也在你支。在东风的炎热中,在暴晒的日头下,抉心自食的我们失去了最后的陈旧的感情,模糊的视野中眼前的罗腾树终究化作了菩提树。

扶她

传说,当大地神母库柏勒显现出全副威光时,有幸被她的光辉洗礼的人们,将在头脑中经历她的神圣生命中所感受到的全部嫉妒与爱与疯狂。如果知道自己残缺的身体在天生拥有两种性质的神的魅力之前如同破旧的玩偶,谁不会疯狂地渴求切除阴茎、切除乳房、毁坏睾丸呢?如果知道性别只是异教造物者用于离间人类的巴别塔式的诡计,谁不会充满激情地吞下另一个男人的与自己相似的灼热坚硬的阴茎、无意识地用脸颊和鼻子蹭另一个女人的拥有相似气味的湿润黏腻的阴户呢?谁不会用刀刃和注射器和锡纸和塑料瓶这些苍白无力的小花招,让自己哪怕是一尺一寸更接近那种鲜血淋漓的法悦和神性的疯狂呢?你爱着世人,却鄙夷他们从坚果和松木生出的腐朽丑陋的血肉身躯,渴望切断和焚烧他们精神中属于凡俗的思绪和羁绊。你用你的肉棒抽插人的大脑,你用你的蜜穴吞噬人的灵魂,你用全知全能的眼拍摄人的痛苦挣扎和最终解脱。啊,赐我眼!赐我眼!赐我你的手鼓,赐我你的狮子,赐我像你一样的疯狂的魅力和荣光。纵使有你的千万分之一的力量,我能为这世界做的,不过是当一个月入万余的变态色情同性恋变性人群交嗑药SM冰恋摄影师;也远强于成为被猪油蒙了眼和心的支配世间权力巅峰的成功人士。愿他们,在你的荣光面前,失去凡俗所谓一切尊严,像公狗一样光着肮脏的身子在世界级学术会议上撒尿和自残和自杀,一如既往。

姐妹之爱(φιλάδελφή)

像往常一样,安澜躺在梓月的怀里抬头看着星空。十二岁的少女指着Vega的方向,对怀中的九岁的女孩温柔地诉说。

“Vega和Sirius都是A型哦。是oh be a fine girl kiss me的A呢!”
“北十字星是全天最辉煌最耀眼的形象,就像纯白而优雅的天鹅一样美丽。不像南十字一样会和另外一个野十字弄混。”

安澜却在想着别的事情,她在害怕即将发生的重要紧迫的事情。

“到了那个遥远的国度之后,就没时间看Vega了呢。不过,在冬至的极夜里,象征着姐姐的Sirius就会一直陪着妹妹哦。就像现在姐姐头顶的Vega一样。”
“会有一天和安澜躺在冰天雪地里一起看星星呢,不过这之前就只好用你的早安陪我吃晚餐啦。”
“听起来像是二十年前的经典金曲的歌词呢。”

一切都在劣化的时间里,只有人和人之间最原始的联系还闪耀着和夏季大三角一样神代以来永恒的光芒,任何现代都市的光污染都无法掩盖。
如果所谓的人性也和一切社会结构一样是建构的产物的话,会不会一开始就不存在永恒的星空、而只是某个寡廉鲜耻的上帝撒了一泡银白的尿液、或某个喝醉了的面条怪物撞翻了装盐的瓶子呢?遥远的星际文明懂得平行公设的重要性吗、在他们眼里三角形有被赋予稳固而神圣的文化意义吗?阿基米德的地球杠杆、维摩诘的方丈之室、哈姆雷特的核桃壳、莱布尼兹的前定和谐,不过是跳不出陈旧观念框架的老者们的意淫,就像皇帝用金扁担挑粪的贫乏想象一样。旅行者唱片上的刻印终究只是对人类生活静态的描述,哈勃球是任何文明都无法逾越的界限。啊,宇宙常数和人类的基因决定了太多不可改变的事情,但是最残酷的、最迫在眉睫的牢笼和枷锁无疑是这个衰退的时代——最好而又最坏的时代。

九岁的小女孩被名为“大人”的恶魔们玷污和侵犯后永远地停留在了九岁不再成长,之后绵延的所有日子都是那场噩梦的后日谭。
十二岁的少女眼中永远闪烁着反抗一切、摧毁一切的火光,正如多年前手持菜刀杀死父亲全身鲜血淋漓的那个十二岁的午夜。
然而即使这样,她们的心灵也远强过三倍四倍年龄的大人们。大人们说她们是性变态、吸叶子、辱华、援交、自残、伤人的怪物和疯子,放逐她们,并谢天谢地幸亏她们没能成长到可以毁灭世界的年龄。毁灭世界?她们不置可否。这种无聊的事情,这个不合时宜的古旧剧场里上演的复杂的博弈论数学题,和彼此眼中的对方的重要程度相比不过就是恒河沙分之一,连一眼目光的注视都不配。她们只想当两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如果世界不许,就先顺便毁灭世界,仅此而已。

安澜还靠在梓月的肩膀上,回程的列车空旷到只有她们两人。梓月在想安澜死掉以后的事情,以及超越世界边界的方法。回家之后要先买一杯冰凉的饮料呢,荔枝味的最好了。